
我是大齐最年轻的太后,挟天子以令诸侯,被人暗地里骂妖妇。
我侍奉过先帝,勾引过王爷,还和自己的哥哥有不清不楚的关系。
人人都想要我死,我偏要过得比所有人都快活。
1.
我叫江宁玉,是江丞相的养女,十六岁那年,被他献给当时已经六十多岁的皇帝,成了他的妃子。
原本该进宫的是丞相的嫡女,但是丞相舍不得他的掌上明珠受苦,所以进宫的人变成了我。
侍寝当日,老皇帝让我像条狗一样,跪着取悦他,讨好他。
他残忍暴虐,好色成性,更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。
可这些折磨我都忍了下来,因为兄长说,他很快就会救我出去。
我的兄长江逾是江丞相嫡子,也是大齐有名的才子,他温文尔雅,性格宽和,是整个丞相府对我最好的人。
我小时候被拍花子的拐走,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,后来被哥哥从人牙子手中买走,他把我带进丞相府,让我穿上漂亮的衣服,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,后来还求了江丞相收我为养女,对我尽心栽培,小心呵护。
我喜欢兄长,为了他,我愿意付出所有。
他说老皇帝已经准备对江家动手,江家需要在皇宫里有个靠得住的人。
因为这句话,我才忍着恶心伺候一个变态老头,暗中给兄长传递宫中信息。
直到有一天,我听到一个消息。
江逾要成亲了。
他要娶的人,是叶家刚从乡下接来的小姐,据说两人一见钟情。
我不相信,我迫不及待等着江逾进宫,我想亲口问他为什么会娶别人。
明明都说好了,只要老皇帝一死,兄长就接我出宫,他会为我准备新的身份,让我能够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。
为什么他会娶别人?
虽然我心中愤怒惶恐,但我坚信兄长肯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。
直到中秋宫宴,我看到兄长和他的新婚妻子琴瑟和鸣,兄长为她布菜斟酒,眉目之间满是温情。
我失手打碎了一只酒杯。
老皇帝看着我,纵情声色的恶心老脸上满是调笑,他上前握住我的手:「怎么,爱妃手抖了?可是昨夜侍奉朕时太费力才如此辛苦?」
他的声音和触碰让我恶心,我恨不得把整张桌子都掀到他的脸上。
但是我忍住了。
我咬紧牙关,娇笑着扑进皇帝怀中,轻轻抚摸他的胸膛,忍住想要把他的心掏出来的冲动在他怀中撒娇卖痴:「陛下明知故问呢,还不都是因为陛下。」
老皇帝龙颜大悦,摸摸我的脸,给我灌了一杯酒。
我借着喝酒的动作去看兄长,想看看他是什么神情,是心疼我的遭遇,还是觉得我这般作态恶心?
但他的目光始终流连在他的妻子身上。
我的心瞬间沉到了湖底。
当天晚上,我约了兄长在老地方见面。
我等了一晚上,他没有出现。
我握住江逾在我进宫前送给我的玉佩,直到手心中被压出深深的印记。
我找了一个信得过的人,让他去调查江逾的一举一动,得到的消息却都是江逾和妻子十分恩爱。
江逾会为妻子画眉,为她亲手绘制衣服上的绣纹,让整个皇城的女人都羡慕不已。
我日日听他们的恩爱小事,一方面心如刀绞,一方面又忍不住幻想,若是和江逾在一起的人是我,那该多好?
为什么他如此不信守承诺,说好了带我离开,却又将我背弃。
2.
老皇帝缠绵病榻几个月,已经快不行了。
他最近进补的丹药越来越多,可身子却越来越亏损。
当然,这亏损中也少不了我的手段。
如今我已经学会了为自己打算。
江丞相是靠不住的,江逾……他有了别人,恐怕也靠不住了。
我只能靠我自己。
老皇帝很喜欢我,或者说他喜欢我美丽的容貌,年轻的身子,和对他百依百顺的姿态。
在他病重的时候,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他,每天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。
终于,老皇帝似乎是被我打动了,他允了我一道圣旨。
宫中虽然美人妃子众多,但并没有立后。
他在临死前封了我做皇后。
并让下一任新帝尊我为太后,允我后半生尊贵无比,万人之上。
为了能掌握真正的实权,我忍着恶心讨好这个老东西:「陛下,妾身虽得陛下偏爱,得居后位,可妾只是一个柔弱女子,这世间除了陛下,还有谁能护住妾身呢?」
说这话的时候,老皇帝已经快不行了。
他如今更加昏庸糊涂,在我几句话的哄骗追捧下,他竟然拿出了调兵的虎符给我。
这可真是意外之喜,我本来只想要一些侍卫的,这下却成了能够掌握越国命脉的人。
得到虎符之后,我终于觉得畅快一回,老皇帝在这天晚上也终于油尽灯枯。
在他咽最后一口气之前,我扇了他一巴掌,伏在他耳边说尽了我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,我看着他气喘吁吁,我看着他瞪大双眼,最后胸膛一挺,就这样没了气息。
我露出了自入宫以来最开心的笑容。
十八岁,我成了太后。
这皇宫,终于是由我来掌管了。
当天晚上,几个人来找我。
有江丞相,还有江逾。
他们不是为我而来,而是为了我手中的权力,为了向我探听先帝准备立谁做皇帝。
对着江丞相这只老狐狸,我什么都没说,直到他走之后,江逾来找我。
「宁玉,」江逾依旧是那么清俊文雅,他像以前一样温和地对我说,「新帝是八皇子,对吗?」
他顿了一下,加重了语气,又说:「新帝,只能是八皇子。」
八皇子今年八岁,母亲只是一个普通宫女,生下他后就病逝了,八皇子在整个皇宫的忽视中长到了八岁,他性格怯弱,大字不识一个,是绝佳的傀儡人选。
我对江逾微微一笑:「兄长说的是,那就是。」
「兄长如今与嫂嫂还好吗?」
「宁玉,我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,但以后,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。」江逾没有回答我的话,「你会越来越好的。」
「哥哥,你曾经说过带我出皇宫的话,还算数吗?」我看向他的眼睛问。
江逾依旧温和有礼:「太后,臣怎会说出如此违逆的话,您怕是记错了。」
我的心沉了一瞬,却依旧笑得风情万种:「是了,是本宫记错了。江大人若是无事,便请回去吧。」
江逾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我会支持八皇子做皇帝,不是为了江家,而是为了我自己。
江逾的背弃将我彻底打醒。
只有无上的权利,才不会背弃自己。
3.
我与江丞相等人联手推了八皇子上位。
那孩子在登基时瑟瑟发抖,小脸煞白,他伸手想来握我的手,却被我躲过。
「母后,我……我害怕。」
从小就生活在冷宫里的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,更何况他天生胆小,自然是怕的。
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,轻声说:「阅儿别怕,从此以后你就是皇帝了,只有别人怕你,你不用怕别人。」
八岁的林从阅懵懵懂懂地看向我,悄悄伸手握住我的衣服,轻声说:「母后在,我不怕。」
皇帝登基后,我身为太后垂帘听政。
我以新帝的名义开了一场科举考试,暗中培养自己的人手。
江丞相和江逾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逆心,开始牵制我在朝堂上的动作。
我需要一个有力的帮手。
我想到了一个人。
摄政王,林从凛。
他是先帝三皇子,也是最被看好的储君人选。
据说他性格沉稳坚韧,才智过人,只不过因为我的横插一杠,导致他如今只能屈居人下,做一个摄政王。
他该是恨我的。
但这并不妨碍我实施我的计划。
我让小皇帝以询问政事为由,将林从凛召进宫中留宿。
在这个雨夜,我敲响了摄政王的门。
里面没有应答,我自顾自推门进去。
一进门,就对上了摄政王那张俊美却冷冽的脸。
我看着他,倏然一笑:「怎么,摄政王看到本宫竟然不惊讶?莫非是早就料到本宫会来找你了?」
林从凛眉头微蹙:「臣不知,太后深夜前来做什么?」
我上前伸出双手在他胸前一划:「深更半夜,一个女人来找一个男人,还能做什么呢?」
林从凛后退一步,脸上寒气逼人:「太后自重。」
我捂住嘴笑了一声,自重?这皇宫中竟然还有人这样劝我,真是够可爱的。
「有话快说,没事的话还请太后赶快出去。」林从凛一甩手,我假装被他推倒在地上,一脸无辜地看着他,「听闻摄政王如今还未娶妻,怪不得那么不会怜香惜玉。」
林从凛未来扶我,只是冷冷地看着我。
对着这样一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,我深感无趣,只能拍拍衣服站起身:「本宫是来与你谈一笔交易的。」
我对他说了江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打算。
「你也不想林家的江山落入别人之手吧?」
「我怎么能信你。」林从凛看着我,「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,难道不是你吗?你本就是江家人,怎会不与他们蛇鼠一窝。」
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展示给林从凛看,「这是先帝留给我的兵符,也是我的诚意。」
「我那位父亲可是明里暗里问我打听了许多回呢,我都没给他,只要你愿意与我合作,保我平安,我可以把兵符分一半给你。」
「只要有了这一半兵符,你就能调动十万大军。」我把玩着兵符,媚眼如丝地望向这个英俊的男人,「怎么样啊,摄政王殿下。只要你一个小小的承诺,只要你保住我和阅儿,以后这天下,就会是我们的。」
林从凛盯着我看了一会,最后他沉声说:「成交。」
我知道他会同意的,所以特意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契书,让林从凛签字盖章。
契约达成后,我心满意足地把属于自己的这一份收入怀中,眼神划过林从凛的脸笑道:「殿下收了我这样大一份礼,我也不介意多赠送一些东西。」
「殿下若是喜欢本宫,凤仪宫的大门时刻为殿下而开。」
4.
自从我与林从凛达成协议后,日子确实是轻松了一些。
六月初,是先祖皇帝建立越国的日子。
按照规矩,新帝要去太祖庙祭拜祈福,请求先祖保佑国家风调雨顺。
我也要跟着一起去。
这次出巡定然不会太平,我在朝堂上的一些改革举措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,谁不想除掉我这个插手政事的毒妇呢?
这次出巡祭拜,就是个很好的机会。
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。
我身边的护卫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出来的,除此之外还有林从凛的人一直在我身边保护,这是我的第一张保命符。
行走两天后,军队途径一处陡峭的山脉,这山林是一个隐匿刺客的好地方,我让大军加速前进,却没想到还是着了他们的道。
一伙贼人用火淬在箭上,直射小皇帝的车架。
多数侍卫都围在了小皇帝身边,我这边守着的军力便少了许多,谁知一伙更厉害的贼人就隐藏在树丛中,待我身边侍卫慌乱之时俯冲而下,一支利箭朝着我的脸直冲过来。
情况发生得太突然,我竟毫无闪躲的时间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我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拉进了胸膛。
我抬头一看,是林从凛。
我在他怀中笑了一声,这位正直的摄政王,可真够遵守契约规则的,说好的保护我,就真的来救我了。
我搂住林从凛的腰,感觉到他身体忽然变得僵硬,这让我觉得很有意思。
「带我离开这里。」
他低头看了我一眼,在周围亲兵的掩护下带我突破重围,从小路离开,到了一个破庙里。
刚一到地方,林从凛就蹙眉推开我,活像我身上有什么他不愿意沾染的脏东西一样。
我踉跄一步站稳身体,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一边笑:「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听说过一些民间故事?」
林从凛看了我一眼,没理会我。
我在他身边绕着圈自顾自地说:「一说到这破庙,那可都是妖精吸人精血的好地方,什么狐狸精啊、花妖啊,都喜欢选在这种地方与人私会。」
「殿下你说这是为什么呢?」
林从凛还是没理我。
我欺身上前,故意与他的眼睛对视:「殿下,你想不想知道,妖精是怎样吸人精血的?」
「说吧,方才为何故意让我带你离开。」林从凛说话了,一开口却是质问。
「若不这样,又怎么看一出好戏呢?」我拖着华丽的衣裙,找了个地方坐下,也没准备对林从凛隐瞒什么。
「方才的刺客,明显是两批人,其中一批人是不是你放的?」
「殿下怎么知道是我的人?毕竟想我死的人多得是。」
「你故意让自己人伪装成刺客,一是为了打乱幕后之人的阵脚,让他们以为还有人暗中对付你进而猜测那人是谁,二是为了试探我。」
林从凛的话中有几分冷意。
我笑着夸赞林从凛:「殿下真是好聪明,都猜对了,那殿下不妨来猜猜,此时此刻,我心里在想什么?」
林从凛没说话。
我抬起一只脚,华贵精致的绣鞋从我脚上滑落,露出我未穿罗袜的脚。
「我在想,狐狸精是怎样勾得那不解风情的木头书生,与她们春风一度的呀?」
5.
看着林从凛黑了的脸,我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林从凛准备带我离开破庙和小皇帝他们汇合。
他看也不看我,冷声说:「走了。」
我坐在原地甩了一下裙摆:「摄政王大人,本宫的脚受伤了,看来是不能走了。」
林从凛冷淡地看了我一眼。
我扯开裙摆,露出左脚,让他看我左脚上的一块红印:「你看呢,都肿成这样子了。」
林从凛只瞥了一眼就挪开目光:「你若是不能走,就等着我找援军回来接你。」
「那可不行。」我娇声埋怨,「这荒山野岭,若是来只野狼,或者来个歹人,我怎能敌得过呢?若是没有殿下护着,恐怕本宫真的是要死在这里了。」
林从凛道:「那就走。」
「摄政王方才一路搂着本宫不愿撒手,怎的如今却不敢看本宫一眼?」我又把腿抬高了一些,「若不是王爷方才放得急,本宫也不会摔着扭到脚。」
「所以,摄政王可要负责啊。」
「还是说鼎鼎大名的摄政王,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孬种?」
也许是我粗俗的激将法起了作用,林从凛沉着脸大步走了过来,伸出一只胳膊:「请吧,太后。」
我把两只手都搭了上去,笑容中带了几分得意。
林从凛一路上就像个木头摆件,任凭我怎样与他说话都不为所动,直到他看到了皇家军队,那一瞬间我觉得林从凛整个人猛地一松。
我忍不住笑了一声,故意缠在他耳边说:「摄政王,本宫很是珍惜与你独处的机会,只是这回时间太短,若是摄政王你想,可以随时来找本宫。」
说罢我先推开了林从凛,整了整衣裙,优雅从容地走到军队面前。
被军队护在中间的小皇帝一见着我,立刻眼泪汪汪地向我跑过来。
「母后!您没事吧?您哪里受伤了吗?」
我摸了摸小皇帝的头,笑着告诉他:「本宫无事,多亏摄政王救了本宫。」
「多谢皇兄相救。」小皇帝转头看向林从凛,一只手还不忘抓住我的衣角。
「这是臣的本分。」林从凛微微低头,没分一个眼神给我。
与小皇帝汇合后,我告诉他这次刺杀是有预谋的,一定要彻查。
小皇帝极听我的话,立刻写了圣旨。
在我的授意下,这次彻查成了我排除异己的一个借口,一时间朝堂上下人人自危。
尤其是平常与我不对付的一些大臣,生怕被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。
这下更多人骂我是妖女了。
6.
根据祖上留下的规矩,祭祀大典结束后,新帝需要在先祖起兵的太和县待上七天。
在这七天中体察民意,倾听民情,做一个能听到百姓心声的好皇帝。
然而先帝在时处事暴虐,喜好奢华,多宠爱一些谄媚的佞臣,这些小人为了献媚于先帝,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,导致民间百姓怨声载道,冤案多发又求助无门。
我借着小皇帝的名义封了一个信得过的人做钦差,专门调查各种冤假错案,为百姓伸冤,让老百姓有求助的地方,还减免了三年赋税,并由朝廷拨款为有灾情的州府分发粮食种子,给了他们生存的机会。
这几道命令发出之后,有一些不知情的臣子大赞小皇帝治国有方,贤德心善,有先祖风范。
一时间小皇帝的皇位比刚开始坐稳了不少。
倒是林从凛,我觉得他看我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复杂。
回皇城的途中,大军驻扎休息,我故意遣散驻守的宫女士兵,只留下林从凛。
「摄政王,你为何一直用那种眼神看本宫?」我笑道,「未免有些失礼了。」
林从凛看着我,眉间一动,向后退了几步才淡淡开口:「你与我曾经想的并不一样。」
「哦?」我来了兴趣:「那你曾经是如何想我的?现在又是如何想我的?」
林从凛没有回答我的话,转身离开了。
看来他知道,皇帝就是一个小草包,近来的旨意是我发出去的了。
这是好事。
最近花园中的牡丹开了。
我喜欢灼目艳丽的牡丹,这几日总是抽出时间去赏花。
没想到遇见了林从凛。
他站在湖边,似乎是在等什么人。
我想着,他大约是在等我,因为我前几日做了一件荒唐事。
科举考试之后,因其中的状元与榜眼酒后失言,对我污言秽语,被我剥夺名次,提了探花做状元。
这事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,许多人议论纷纷,还有人传出小道消息,说我是看上了探花的英俊容貌才把他升为状元的。
林从凛来找我,估摸着也是为了这事。
我遣散宫人缓步走了过去,听到我的脚步声,林从凛转过身来看着我。
「摄政王可是在等人?」
「臣有一事要告知太后。」
「什么?」我前进一步,靠他更近,「摄政王说什么,本宫没听清楚。」
「臣有一事要告知太后。」林从凛后退一步:「太后若是为了自己私欲,点探花为状元,会让朝堂动荡不安,还请太后下次做事前三思才好。」
「摄政王怎会如此想本宫?」我故作惊讶道,「那二人确实是冒犯本宫,心思龌龊,不堪大用,本宫这才罚了他们。」
「没想到这事竟还能劳烦摄政王特意来找本宫。」我又进一步,林从凛蹙眉后退一步,我问他,「还是说,殿下以为本宫真的看上了叶探花,所以吃醋了?」
眼见着林从凛再后退就要掉进湖中,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轻笑道:「摄政王小心些。」
「殿下尽管放心好了,在本宫眼中,那探花郎与摄政王你差远了。」
说完我一松手,林从凛向后踉跄两步差点跌进湖中,我看着他如此失态忍不住笑出了声,随即笑道:「本宫,还是最喜欢摄政王你。」
7.
底下人为了讨好我,特意在畅音园安排了几出戏。
我本来有些意兴阑珊,直到发现台上一个唱戏的小生有几分眼熟,才来了兴趣。
我把他唤到跟前,仔细一看,果然与林从凛有几分相似。
只是他气质中少了林从凛的矜贵英武。
我正瞧着他,忽然婢女俯身在我耳边小声说:「娘娘,摄政王来了,在亭子外面等着呢。」
我一回头,正好与林从凛的目光对上,他的眼神从我的脸上挪到跪着的男子身上,接着移开目光,似乎对面前的场景觉得厌烦。
我当即让众人退下,只留我与林从凛独处。
「殿下怎么不坐?」我伸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,「离本宫那么远做什么,本宫又不是妖精,能一口吃了你?」
林从凛这才向我的方向挪了两步,随即公事公办地汇报了一些朝堂之事。
「摄政王处理得很好。」我用手撑着脸颊看着他,夸赞道,「本宫的眼光真是没错。」
林从凛没有回应我的话,他瞥了一眼我说:「光天化日之下,还望太后注意自己的言行,不要因为一些举止再惹来旁人的非议。」
「哦?」我一脸不知情地看着他问,「摄政王在说什么呢?本宫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,怎会惹来旁人非议?」
我故意拉长了声音说:「莫非,摄政王是看到刚才我与那戏子说话,吃醋了?」
林从凛英挺的眉微微蹙起,没有反驳我的话。
「那摄政王知不知道,我为何要与他说话?」
林从凛还是没说话,那长长的睫毛却抖动了一下。
我站起来,在他耳边亲昵地说:「我看他,只是因为他有几分像你。」
林从凛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些什么,最终丢下一句:「臣告退。」转身离开。
只是他的背影怎么看都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。
我忍不住笑弯了眼睛。
真可爱啊。
林从凛纯情到不像是这个皇宫能养出来的人。
8.
监视江逾的人最近来报,说他夫人怀孕了。
江逾日日让人熬安胎药,每天亲手喂他夫人喝下,探子还为我带来了安胎药的药渣。
因为有了林从凛陪我,我如今对江逾的兴趣大不如从前,便没多过问。
中秋宫宴,各大臣携家眷参加宫宴,江逾也带着他的夫人来了。
那个温婉小意的女人一脸幸福地站在江逾身边,此时她已经怀胎四月,肚子已然显怀,我见她时不时抚摸隆起的腹部,一脸温柔慈爱。
江逾站在她身边,眼神缱绻,任谁都能看得出他们两人是如何相爱。
然而异变来得让人猝不及防。
江夫人在宴席途中忽然神色痛苦,接着口吐黑血倒在地上,江逾震惊地扶起妻子,慌忙让人喊太医。
我一看也有些惊讶,在一片「护驾」声中被人保护了起来。
我只能隔着人群去看江逾和他的夫人,江逾神色悲痛,正握着他夫人的手不断说话。
江夫人还没等到太医为她诊脉就香消玉殒了,原因是中毒致死。
叶老将军身体踉跄着被人扶住,江逾的妻子是他最疼爱和愧疚的孙女,幼年被贼人所伤,只能在乡下静养,好不容易嫁给自己心爱之人,如今却一尸两命,让他怎能不伤心难过?
江逾目眦尽裂,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伤心绝望,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冷静沉着的江大人,而是一个失去爱人的困兽。
「陛下,太后,臣以性命相求,求陛下和太后彻查此事,抓住幕后主使,为臣的妻儿报仇!」
江逾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,叶老将军跪在他身边,老泪纵横地求小皇帝查明真相。
小皇帝面上有些恐惧,求救般地看了我一眼,我对他微微点头,小皇帝这才小手一挥说准了。
不知为何,我心里有些不踏实。
当年我被送进宫之前,也出现过这种不踏实的感觉。
不久后,我的预感成真了。
经过一番查证,下毒之人竟然是我宫中的一个宫女。
9.
宫女被抓后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,不敢看任何人。
江逾不顾旁人劝阻,仪态尽失地上去一脚踹倒了宫女,咬牙切齿地质问:「说,你为何要害我的夫人!」
宫女只顾着求饶,她看着我双眼含泪:「太后娘娘,看在奴婢伺候过您的份上,求您饶了奴婢吧。」
我一挑眉,便知道这宫女定然是受了指使,准备来诬陷我了。
「你不过本宫宫中一个打杂的宫女,却犯下如此大罪,本宫必然要给江家和叶家一个交待,来人,把她封了嘴打入大牢,明日处死。」我指挥着人把宫女绑起来。
「娘娘,臣的话还没有问完。」江逾跪在地上道,「此人为何要伤害臣的妻子,臣一定要问个明白。」
那宫女也不断挣扎,见挣脱不开侍卫的手,竟然直接在侍卫手上咬了一口,待侍卫抽痛着把手挪开后,嘴上得了自由的她大喊一声:「娘娘救我!您告诉我那只是堕胎药,不是毒药啊!我没想杀死江夫人的……」
她的话还没说完,又被侍卫堵上嘴拖了下去。
在场众人议论纷纷,看我的眼神也变得不对。
小皇帝忙开口为我解释:「方才那宫女定然是为了脱罪胡言乱语,此事还需再查。」
「陛下……」
叶老将军虎目圆瞪地看着我,眼神中毫不掩饰对我的杀意,我心中一凛,心里明白这件事情恐怕是没办法善了了。
就在这时,林从凛从人群中走出:「这宫女犯下如此罪行,还是要交给刑部仔细查问的,不能因为她凭空捏造的一句话就造成什么误会。」
说着他让人把宫女带了下去。
没想到除了小皇帝之外,林从凛竟然会第一个站出来维护我。
江逾定定地看着我,眼睛通红,哑声道:「还请陛下和太后给臣一个真相,给江家和叶家一个交待。」
我垂眸看着他,看着他眼睛中蚀骨的恨意,轻声说:「自然。江大人和叶将军尽管放心,本宫会给你们一个真相的。」
只不过还没等我去审问那个宫女,她就在狱中咬舌身亡了。
罪犯虽然没了,却更坐实了江逾的妻子是我杀死的传闻。
那传闻还说得头头是道,说我是江丞相的养女,一直爱慕江逾,更是嫉妒江夫人,所以用这种恶毒的手段害死了江夫人,惹得她一尸两命。
此事传得沸沸扬扬,我在百姓口中除了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女外,又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蛇蝎女人。
叶将军要求小皇帝给他一个说法,小皇帝无法可想,最终叶将军失望请辞,解甲归田离开了朝堂。
我站在皇城上看着那个老人孤独离去的背影,抚摸着手中的半块兵符。
小皇帝如今护着我,林从凛也算得上站在我这边,更何况我手中还有兵符,那些人表面上并不敢对我说什么。
但我知道,我以后遇到的危险只会越来越多。
10.
小皇帝的生辰就要到了。
为了给小皇帝祈福,朝廷在京城发放『福粮』给百姓,我也要与小皇帝登临城门,与百姓同乐。
就在我与小皇帝在城门上接受百官和万民朝拜时,人群中忽然发生了暴动。
侍卫们护住我和小皇帝回安全的地方,一个近侍来禀告我说是有几个百姓出现了争吵,应该没大事。
接着林从凛握着剑出现在我身边,神色警觉道:「快走,刚才李将军抓住了几个训练有素的刺客,这里有埋伏。」
我双手刚提着华丽厚重的裙摆,下一刻我的头就猛地被人按下。
头上沉重的发饰滑落到地上,接着我感觉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划过,然后是一声闷响,我抬头一看,才发现一支羽箭钉在了附近的木柱上。
林从凛把手从我的头上拿起来,拽着我的胳膊沉声说:「臣失礼了。」
「……是本宫要多谢摄政王救了本宫的命。」我咬牙扶着散乱的发髻,跟着林从凛急匆匆向下跑。
接着又是两三支箭飞过来,把我和小皇帝分开。
一批人护着小皇帝向外跑,只有林从凛和几个侍卫跟在我身边。
我算是看出来了,这箭分明是冲着我来的。
混乱之中,林从凛把我紧紧护在怀中,拥着我离开了危险之地。
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才松开了紧紧握住我的手,我也是这时候才发现,林从凛的肩膀上插了一支箭,鲜血已经染透了他的衣服。
林从凛放下我,伸手折断了箭,接着掏出一把匕首。
「你做什么?」我扶住他的胳膊问,「箭上有毒吗?」
林从凛额头上有一些冷汗,他看了我一眼道:「箭簇上有倒刺,要撑开伤口再拿出来。」
但他一只手拿匕首并不方便,我一想到林从凛是因为我才受的伤,当即从他手中夺过匕首:「我来。」
林从凛没有拒绝,把受伤的胳膊递给我。
我伸手撕了几个布条准备为他包扎伤口,接着割开他的衣服,用匕首划开他的伤口,利落地把带着倒刺的箭簇从他的胳膊上取了下来。
林从凛全程一声不吭。
等处理好伤口后,我才为他包扎起来。
我从未想过,在危险来临的这一天,真的会有人用身体护住我。
这让我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喜悦和悸动。
不同于我得到权势的喜悦,而是一种更为温和的、触动人心的感觉。
我伸手为林从凛擦掉脸上的汗水,他微微偏过头,却没拒绝我的动作。
「摄政王,」我的指尖在他脸上流连了一瞬,随即笑道,「我欠你一条命。」
「这次的刺杀,你觉得是谁在背后搞鬼。」我问林从凛。
他坐直身体说:「莫非,是江逾?」
我觉得也极有可能,不是江逾就是叶将军。
林从凛看着我问:「莫非是为了给妻儿复仇?」
「那他可真是找错人了。」我无奈摊手,「本宫又没有害他的妻儿。」
「摄政王,你信不信我啊?」我歪头问他,语气哀怨,「若是连你也不信本宫,那本宫可真是要冤死了。」
林从凛轻声道:「我信。」
「旁人信不信我不要紧,只要摄政王你信本宫,那便够了。」我站起身擦擦手上的血迹,朝他灿然一笑。
林从凛垂下眼眸,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眼睛,让我看不清他眼中的思绪。
11.
过了不久,我终于知道江逾在耍什么把戏了。
他竟然在一次派送赈灾银时谋反了。
江逾和叶将军的一些军士在云州集合,打着「清君侧,除妖后」的名义从各路招揽人手带兵谋反,叶将军曾经的旧部也成了江逾的人。
朝堂之上人心惶惶,我更是成了众矢之的。
小皇帝为了护我,也受到了不少指责。
在这危难之时,林从凛站了出来,他愿意出征消灭叛军。
林从凛临行前一晚,我在亲信的护送下去了摄政王府。
林从凛看到我时有些惊讶,后来又变成了坦然。
我脱下斗篷,露出里面灼目艳红的衣裙,很自然地坐在林从凛书桌前的椅子上问:「王爷此次出战,有几分把握能赢?」
林从凛看着我的眼睛说:「我一定会赢。」
他眼中的认真与坚定让我心头一颤。
「那我等着摄政王凯旋。」我站起身,俯身迎向他,一只手抚上了他那条为我受伤的胳膊许诺道,「若是摄政王平安归来,我必定会送上一份大礼。」
林从凛没有拂开我的手,但我明显感觉到手下的肌肉僵硬了。
「若是我回来想求一个赏赐呢?」他问我。
「摄政王是想要权势,还是想要美人?」我轻笑着说,「只要我能做主的,必定会允许你。」
林从凛平静深邃的眼眸盯着我:「我要的,只有你能做主。」
我心中咯噔一下,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半晌,他打破寂静:「太后回去吧,臣就不送了。」
我拢了拢衣领,重新穿上斗篷,临走之前我轻声说:「摄政王,本宫愿你平安归来。」
第二日,大军出发。
我站在城楼上,看着林从凛穿着战甲骑在马上,临行之前,我看到他的目光落在城墙上,落在我身上。
我与他遥遥相望,再下一刻,他调转马头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林从凛在外杀敌,我在皇城也没闲着。
江逾造反肯定早有心思,尽管江丞相已经就带着女儿跑路了,但我相信他们在谋反前肯定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布置,所以派人暗中调查。
这时我想到了叶小姐在死前喝的那些安胎药,便派御医检查。
御医查后告诉我,那里面有慢性毒药,长时间服用会导致人体弱多病,虽不至于立刻死亡,却也活不过三十岁。
与此同时,一个宫人又提供了线索,说给叶小姐下毒的宫女在宫外有两个不成器的弟弟。
那两个人嗜赌如命,曾经欠下一大笔钱,后来突然有一个神秘人出现帮他们还了所有的钱。
那宫人还说,下毒的宫女在那段时间很是开心,总说自己是遇到了贵人。
我便让人出宫去查那位「贵人」,通过和那两个弟弟交谈,我终于确定,帮助了他们的神秘人,就是江逾。
如此一来,事情已经很明显了。
江逾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,让人以为是我杀死了他的妻子、叶将军的孙女,逼得叶将军谋反,让我成为旁人口中祸国殃民的妖女,他再借着「清君侧」的名义,名正言顺地攻打朝廷,实现他的狼子野心。
好一个江逾。
够狠毒,够绝情。
我本想与叶将军联系把江逾的阴谋告诉他,又恐怕叶将军不信我,只能想着把事托付给林从凛。
12.
然而在第二天,我就见到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。
江逾。
他在我去佛寺祈福的时候,装扮成一个普通香客与我见面。
这让我不得不佩服江逾的胆量,同时也说明江逾在皇城中还安插有眼线,这点没调查清楚,倒是我的疏忽。
江逾还是像从前一样温文尔雅,温和地看着我说:「宁玉,我来看你了。」
「我想知道你最近过得好不好。」他这样说,让我恍惚间还以为他依旧是那个幼年关心我的兄长。
「哥哥,你可真是大胆。」我看着他笑道,「你不怕我现在就叫人抓了你吗?」
「你不会。」江逾笃定地说,「我了解你,你不会这样对我。更何况我这次来,是与你说一件极其重要的事。」
「宁玉,和江家合作吧。」江逾还在对我淳淳善诱,「小皇帝不成气候,林从凛又不能护你一辈子,将来若是他想坐皇位,又哪里有你的容身之处呢?」
他说:「你与我们合作,我们里应外合除掉林从凛,事成之后我会为你改名换姓,让你成为我的妻子,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。」
我不屑反驳:「我已经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。」
「更何况,我可不敢与哥哥合作。」我轻声说,「若是哪天哥哥再有了别的计划,像毒死你的妻子一样,把我也害死了,那我怎么办?」
江逾脸上的笑依旧温和:「你果然知道了。」
「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?」我看着他说,「真没想到,外人口中的谦谦君子竟然如此毒辣——对了,这件事叶将军知道吗?」
江逾轻声警告我:「宁玉,不要惹兄长生气,我是为你好。」
「为我好还派刺客杀我?」我笑着说。
「宁玉。」江逾沉下脸,我知道他是真生气了。
但我并不怕,我告诉他:「江逾,为了报答你从小对我的恩情,我这次可以放你一马——但下次再见面,我们就是彻头彻尾的敌人,。」
江逾定定地看着我,沉声说:「宁玉,你不要后悔。」
我哼笑一声:「我不会后悔。」
江逾拂袖离开,我没让人去阻拦。
他既有把握来,那便有把握回去,拦了恐怕也是徒劳。
江逾走了,我也开始调查他藏在皇城的眼线,并把这些眼线一一拔除。
我给林从凛寄了一封信,交待了叶小姐死亡的前因后果,让他若有机会,便告诉叶老将军。
只是这几日我觉得身体不适,眼前总是发晕,人还没有精神,整日里蔫蔫的。
小皇帝担心我,让太医为我诊治,只是一连换了几个太医都说我身体无碍,可能只是太过疲惫。
我却猛然想起一件事。
老皇帝临死前一段时间,身体也出现过类似的疲惫症状。
这让我不由得多想,莫非我是中毒了?
我开始仔细回想最近的事,又想到了几天前和江逾的见面。
我现在隐约能想起来,在见面时我闻到过周围有一种浓烈的枯木幽香,那香味沁人心肺,味道很是浓重。
老皇帝死前我也曾在他的宫殿闻到过类似的味道,只是那味道极淡,我当时并未在意。
当事情串起来后,真相便显露了出来。
我忍不住笑了一声。
原来我们那次见面,也在江逾的算计之中。
看来他早就打算要除掉我,那些要娶我为妻的话,不过是诓骗我的幌子。
我终究是没能算计过江逾。
尽管知道自己中毒,可御医们没见过这种奇毒,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对症下药。
但我怎可能会如江逾所愿就这样死去,我手中可还有一道保命符在。
13.
林从凛已经离开两个月了。
在这两个月中,他常托人给我寄书信,信中都是在说最近的战事,后来书信忽然中断。
在我确定自己中毒的这天晚上,我从前线回来的士兵口中得知,林从凛受了重伤,昏迷了四五日,随军的御医也回天乏术,不知道摄政王能不能撑过这一关。
我心里一沉。
当晚就暗中出宫了。
在侍卫的护送下,我让人快马加鞭,连夜赶路,三天的路程硬是只用了两天。
到了军营之后,我直接去了林从凛的帐中。
我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林从凛。
他脸上带着一种将死之人的死气,唇色是青紫的,身上包裹着许多绷带,我从未想过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会如此虚弱。
踌躇一会儿,我掏出自己一直贴身戴着的项链。
在这个金色的项坠上有一个小小的开关,我按下开关,一颗如白玉般的药丸从中掉出。
药丸落在我手上,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药香。
这是世上仅此一颗的神药,据说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救活。
这颗药是因为我当初一时好心,救下了差点被寻求长生不老药的老皇帝赐死的江湖神医时,他为表感谢送给我的。
我一直珍藏着这颗药,这就是我的保命符。
如今我也中了毒,也需要这颗药。
但看着林从凛青紫的脸色,我想着,罢了,这是我欠他的命,就还给他吧。
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把这第二条命拿出来给别人。
我把药塞进林从凛嘴里,坐着守在他身边。
第二天临晨,我隐隐听到一些动静,等我睁开眼抬头一看,正好与林从凛对视上。
他虽然看着气色还很不好,但是对比昨日里昏迷不醒的吓人样子,真是好太多了。
不愧是神医的药。
我第一次没有故意作弄他,正经地问:「你醒了?感觉好点没有?」
林从凛捂住胸口,轻声应了一句:「还好。」
他的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,我这才想起来要为他倒水。
林从凛就着我的手喝下了那杯水,随后又把目光放在我身上:「你来了。」
「我若是不来,你就死了。」我放下手中的水杯,「你若是死了,谁来为我打仗,谁来护着我和阅儿。」
「你放心吧,我会赢的。」林从凛勾起嘴角,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,「我说过的话,不会食言。」
他说:「多谢你来看我。」
我从未见林从凛笑过,此时却觉得这人即使在病中,脸上的清浅微笑,也那么让人心动。
我挪开目光不去看他:「我只是怕损失了一个好的合伙人。」
他淡笑:「是,我知道。」
「既然你好了,那我要走了。」我抚了一下裙摆说,「皇城里要是没有我看着,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呢。」
林从凛从床上坐起来,声音坚定道:「再给我一个月,我一定结束这场战争,把江逾送到你面前。」
我听到他这样说,摆摆手回道:「那我便在皇城大摆筵席,等待摄政王顺利归来。」
14.
好在林从凛没有骗我,一个月之后,这场战争真的结束了。
只是我的身体也有些撑不住了,我如今日日嗜睡,身上总有许多不舒服。
这些我都瞒着江逾,没让他知道。
叛军首领江逾被生擒,送到了我面前。
我看着江逾,这个我曾经爱过的人,如今变得狼狈不堪,脸上也多了一条丑陋的伤疤。
他跪在我面前,一双眼睛无悲无喜,定定地看着我。
「哥哥,没想到吧,我们又见面了。」我站在他面前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,「你为了皇位机关算尽,如今落到这个地步,就没什么想说的?」
「成王败寇,自古以来皆是如此。」江逾温和的笑容一如往昔。
「哥哥,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。」
「从始至终,我都只是你的一个棋子。」
「送我来皇宫也好,哄骗我的感情也好,都是为你谋得皇位的计划。」
「你娶叶小姐,并不是因为你多爱她,而是因为叶小姐天真好骗,还是叶老将军最疼爱的孙女。你和她在一起,就能得到武将的支持,成为你以后谋反的重要动力。」
「佛寺那次——你在房间里点燃了带毒的熏香,就想置我于死地。」
江逾赞许地点头:「我原本就说,宁玉你从小就很聪明。」
我蹲下身与江逾平视:「你把我打造成妖女,再打着除掉我的名义起义。江逾,你才真的是好计策。」
江逾轻轻叹了一口气:「我真的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。只是宁玉,你还是猜错了一件事。」
「我派出去的刺客不是冲着你去的,我只想杀了林从阅和林从凛,没有想杀死你。」江逾的目光还是像从前那样温柔,却让我觉得心寒,「我最开始真的是想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,让你与我在一起。」
「谁能想到,你性子如此刚烈,居然和林从凛合作了。是我失算,我只能忍痛除掉你这个变数。」
「人心难算,江逾,你输了。」
「我输了?」江逾不怒反笑,「宁玉,你难道不想要解药吗?」
「我说要,你会给我吗?」
江逾抬头看向我,眼神中竟带着一丝扭曲的温情:「你说得对,宁玉,就算是下地狱,我也要你陪我一起。」
说完后他被押解着站起身,对我露出最后一个微笑:「宁玉,我等着你来找我。」
说罢,他猛地挣脱开束缚,一头撞向大殿上的柱子,接着他满头是血地转过头来,直勾勾地看着我,脸上还带着那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。
得了,这下是彻底不能从江逾那里得到解药了。
我猛然感觉一阵头晕眼花,晕倒之前,想着的最后一个人却是林从凛。
林从凛要求我答应的事情,我还能应允吗?
15.
三年后,赣城。
我与林从凛牵着手在街上漫步。
一阵凉风吹来,我忍不住咳了几声。
林从凛为我系好斗篷:「春寒料峭,要注意身体。」
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:「哪里就那么娇弱了。」
「要的。」林从凛没有计较我的失礼,认真为我整理好衣服。。
「你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。」林从凛每每说起这件事都有些自责,「若不是当初你把那颗保命药给了我,也不会这样。」
「这件事你都说多少遍了。」我真是没想到从前冷言寡语的摄政王如今也会变成一个多嘴的话唠,「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。」
当年把药给林从凛,我从未后悔。
「好,那我不说了。」林从凛牵起我的手,「走吧,听闻这里盛产绸缎,我们去布庄,为你挑选衣料。」
听他这样说,我才提起一些兴趣。
自从三年前中毒之后,我的身体一直不大好。
御医们对这毒束手无策,只能先帮我压制住毒性,却没办法祛除,还是后来找到了神医的弟子,那弟子给了我一些药调理身体,我才渐渐好起来。
这些年林从凛一边要处理朝政,闲暇时还要带我出来散心,确实是非常辛苦。
我又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天。
我在昏迷半个月后睁开了眼。
然后看到了憔悴到像是换了一个人的林从凛。
那一次,他毫不避讳地握住我的手,整个人都在颤抖。
林从凛说:「太后曾答应过臣的事情,还算数吗?」
我没想到自己一醒来就看到一个讨债的,只能艰难地点头告诉他算数。
林从凛又说:「臣想问太后讨一个恩典,要一个人,那个人叫江宁玉——不知道太后,愿不愿意?」
我脑袋霎时间一片空白,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。
最后我听到自己极小的沙哑的声音:「准。」
从那之后,林从凛就一直跟在我身边。
我曾经调笑林从凛:「当初我逗你,你还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。说,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心怀不轨的?」
林从凛想了想,认真说:「许久之前,我总在梦里看到你穿一身红衣,从那之后,我便知道自己再也做不成一个君子。」
我托着下巴看他:「我的名声那么坏,人也坏,万一我是利用你呢?万一我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你呢?」
「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机会,我也想试试。」林从凛语气郑重,「我不在意外人如何看你,我只在意真实的你。」
我笑着拧了拧他的脸。
他温和地看着我,任由我的手在他脸上乱摸。
后来我们一路同行,相伴终老。

-全文完-
书名《裙下臣》
作者:咸鱼不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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